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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0章 将死?将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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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家无关!”

    他匆匆丢下此句,抬脚就要离开。

    “大伯,你为何急着要走?”

    那阴测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。

    陈武脚步不停,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看您是担心藏在小院里那招安来的朝中来使有事吧?她要是有个万一,你就做不了万户侯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那晚辈越说越是激动。

    “当初您说拿下天下,陈家共分之,这才多久啊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陈武面如沉水,蓦地回首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辈,也敢如此和我说话?!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降了,可还记得被你扮成秦王的那个可怜虫?我哥哥就是听了你的花言巧语,才去做了那掉脑袋的勾当,现在你说走就走,也要问问我们答应不答应!”

    面容阴骘的男子突然上前几步,将手一抬,亮出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小/巧/弩/机,连发出四枚弩/箭。

    这弩/箭既短又小,偏偏快若闪电,陈武是突然顿足,没想到还有这等杀器等着他,当下立刻扑倒,却已经来不及了,胸前、腹部各中了一箭,满脸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主公!”

    “族长!”

    “你疯了!”

    “天啊!是神/机/弩!”

    陈武倒地之时就觉得胸口一阵酥麻,他所学甚杂,对医毒之理皆为通晓,知道那箭支上抹了剧毒,只能苦笑一声,闷哼道:“以为我死了,这陈家就是你们了?儿郎何在?”

    “主公!”

    几个彪形大汉扑在陈武身边,大声嚎哭。

    “主公,你稍微坚持一会儿,带我等去找家医……”

    其他族人没想到有这样的变化,再扭头见那带来的小辈,只见他满脸疯狂,被陈武的家将乱刀加身,不叫反笑,犹如鬼魅一般。

    “我哥哥死啦,你要招安,又何必匡他?你又何必匡他?!可怜我那哥哥啊……秦王该死!你更该死!啊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“杀,杀了他!”

    几个家将听得眼眶通红,直把一口牙齿险些咬碎,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

    “……不,神/机/弩只有方家和朝廷有,留下,留下细细盘问……”陈武已经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变成一块石头,连舌头都在打抖。

    他不肯相信表妹先来招安,又安排了这么个人来给他一柄神/机/弩,死死要留活口。

    “主公,你且别说话!”

    家将和护卫们将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族老们控制住,其中一位最为魁梧的家将将陈武一把抱起。

    “我们带你去寻郎中!”

    陈武此时浑浑噩噩,哪里还听得见什么声音,腹部和胸前的麻木不停的往上蔓延,他连脖子都已经僵了,料想到了头部的时候,就已经离死不远。

    哪家将也是一条大汉,胡须都已经花白,却一边抱着陈武猛跑一边流着眼泪,口中不停反复着“若是付大哥在此,怎么会如此,怎会如此”,身后一群甲兵仓皇跟随,直奔中院郎中住处。

    陈伍燕此时在外面佯装指挥家人救火,实际上早就把前后院的人都指挥调开了,见着父亲亲信之一的孙老将军抱着父亲出来,顿时吃了一惊,连忙迎上前去。

    “孙伯伯,我爹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若是平时,这家将恐怕会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回答一番,如今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,脚下脚步不停,把挡在身前的陈伍燕直接撞了出去,闷头只顾着往前跑。

    后面几个甲兵见陈伍燕捂着肩头满脸愕然,好心匆匆说了几句。

    “主公被厅里的族人行刺,中了毒,孙将军去找人救命,大姑娘,你就别添乱了,去厅里看看吧,那些人还被我们的人围着呢!”

    陈武要有个万一,陈伍燕作为他唯一的子嗣,也就是他们日后的主公,所以这些甲兵也没想太多,只觉得此时要有人主持大局,作为血亲的陈伍燕最为合适。

    陈伍燕听到那甲兵说什么,当场呆若木鸡,身子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,只是人人都当她是听到父亲遇刺害怕,还有下人好心想要上去搀扶。

    “行刺?怎么会行刺?说好只是绊住他不让他离开的……”

    陈伍燕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不,不会,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她向着厅堂疾奔。

    父亲才是她最大的倚仗,蒋进深也好,那么多家人也好,皆是因为她是陈武的女儿才会听从她的,如果父亲有个万一……

    陈伍燕心中苍冷一片,脸上表情却越来越麻木。

    她本就不是闺阁中娇滴滴的什么女儿家。

    院子那边已经起火,夫君那边应该得手了,不管父亲如何,她现在该做的,绝不是问明白答案。

    她要把父亲的人马牢牢抓在手里才是!

    ***

    后院起火,陈家的下人被陈伍燕一阵胡乱指挥,等到了小院的时,下人住的房舍早已经烧了个干净,所幸主屋和几座库房都未烧毁,只是烟和火光看起来吓人罢了。

    可等他们一进入主屋,却吃了一惊,只见满地横尸,大多是陈家人马,还有几个甚至能喊上名字的,都是陈伍燕夫妻身边的亲信,见着这幅惨状,当场就有下人大喊大叫着直奔前院,要去找陈武禀报。

    然而陈武这边却已经是自身难保,被打横抱着的陈武一路直入中院家医的住处,那郎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良医,一看到陈武灰青的脸色就吃了一惊,再伸手探脉,脸色倒比陈武中毒的颜色还要难看。

    “还能……”

    孙姓家将是眼睁睁看着陈武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的,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,只是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“是苗疆蛮人用的毒,无药可医,我先阻滞他的血脉,让毒不能上行,留口气安排后事吧。”这郎中在陈家伺候了几十年,也不是什么外人,说的直接。

    他取出银针,将陈武的心口附近连刺了十七八针,又拿出一根长针从他头顶插/了进去,这才感慨一声,渐渐退开身子。

    陈武只觉得脖子上的麻木稍微好了一点,舌头也不在僵直,左右环顾一周,轻轻问:“我是要死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主公,你这毒并非中原常见之毒,如果有时间让我慢慢研究,也能找到解药的方子,现在却是来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那郎中悲戚之色大起,似是无法接受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。

    “我阻滞了你的气脉,可人的气脉不顺原本也是活不成的……”

    总而言之,怎么都是离死不远。

    陈武又悲又悔,似是不能理解为何会是如此,大约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,他脑中晃过无数东西,最终只开口说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西院那边可好?去个人看看,若见到我表妹,让她来见我最后一面罢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最后一面!”

    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快的笑声。

    “你是知道我抓了蒋进深,要求情吗?”

    原来是窦太妃解决了蒋进深的人,准备离开陈家了,却听大司命说陈家突然起了乱子,过来看看究竟。

    她有大司命作为底牌,陈家来去自如,几下翻墙走壁,就找到了乱起之地。

    陈家的家将不知道这群人什么底细,拔出兵刃就要阻止这些擅闯院子的不速之客,却听到“吱呀”一声,孙家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前。

    “主公有令,放他们进来。”

    这些甲兵护卫刚刚遭遇主公行刺,不知未来如何,惶惶不可天日之间突然听到主公还能下令,顿时露出喜色,让开一条道让窦太妃领着几个大司命和侍从进了屋。

    这一进屋,窦太妃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“表哥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她几步奔到他的榻前,伸手一摸脉门,入手几近无息,触手又是冰凉,身子猛地一抖。

    “你,你怎么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活不成啦。那群兔崽子反了。”

    陈武苦笑,“家中有内贼,我终日大雁,反被雁啄了眼睛。”

    “你先别说话。”

    窦太妃低头一看,见他腰腹之间两根短箭,倒吸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“神/机/弩!”

    她昔年也是跟着皇后参与过宫变之人,又出身将门,这种武器自然不会不知,当下眼泪潸然而落,胸中一片憋闷。

    陈武心机深沉,面上装着可怜,其实眼睛一直盯着表妹的表情,见她痛苦吃惊之色不是作伪,轻轻叹道:

    “看到你这么吃惊,我,我心中实在是松了一口气,我很欢喜……”

    究竟欢喜什么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    窦银屏命大司命回来看个究竟,其实已经生了情况不对就把陈武打晕掠走的念头,就算他日后再怎么怪她,也算是留了一条性命,他已经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,恨她也恨不了多少年,大不了余生她陪着他一起幽禁着过,也算有个伴,所以才能尽快赶来。

    “我还想着就算打晕了也要把你带走……”

    窦银屏咬着下唇,脸上泪涕横流。

    “我造反,原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。”陈武眉间倒豁然开朗,“没我夹在中间让你束手束脚,你倒好做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束手束脚,我会对你客气吗?我已经把蒋进深捆了,你女儿算是解脱了。他居然放火烧院,还想杀我,也不看看我是谁,这种把戏……”

    窦银屏又哭又笑。

    “你留点力气,我让大司命带你回京,张茜医术超绝,一定能救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进深?燕娘?”

    陈武听到蒋进深烧院,脑中灵光一闪,前后因果立刻联系了起来,顿时心中一痛,面色也变得越发痛苦。

    “表哥!”

    “罢了,都说儿女是前生的孽债,原来果真如此。”

    陈武万念俱灰,抬头看向身边的孙家将,指了指窦银屏。

    “我死后,你们去把大姑娘擒住,交给表姑窦太妃,让她好好教导她做人的道理,前尘往事,就不必再提了。你们都是我外祖的家将之后,她也是外祖的外孙女,说起来也是一家人,以后,你们就跟了她吧,不要再管陈家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主公!”

    “主公,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霎时间,屋中悲声一片。

    窦银屏被这悲愤的氛围引得也抽泣不已,自母亲惨死宫中,家中面目全非,她这世上还算得上至亲的就认这个表哥,如今亲眼目睹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即使是善言,也无法让她开怀。

    “你自己的女儿,你自己管教!”

    已经管教不了啦。

    陈武感觉刚刚还能微微转动的脖子又开始僵硬,知道自己大限已至,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了,左右环顾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你们出去守着,等下护着我表妹离开。现在,我有些话想和她单独一个人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家将们虽然不放心,可听着这算是遗言的吩咐,一个个抹眼泪的抹眼泪,咬牙切齿的咬牙切齿,效率极快地执行了这最后的命令。

    大司命们却是不听陈武指挥的,磨蹭了一会儿,见窦太妃执意要他们离开,才一个个离开了屋子,耳朵却竖得极高,一刻也不敢轻忽掉屋中的动静。

    只要有一个不对,他们就会杀进屋子里。

    然而一干宦官出身的大司命们听了一会儿,各个脸上都露出羞意,云旗更是啐了一口,扭头不愿意再听了。

    只是耳根却已经通红。

    屋子里,已经是回光返照的陈武只剩一双眼睛还精光四射,他像是少年时逗弄自家表妹时那般笑着,轻轻说道:

    “姨母和女眷们都说你心口那颗朱砂痣和我的一模一样,那时候,我每天都在想,如果我能见到的那一天,该是如何心旌摇晃,又该如何丢盔弃甲,这一晃半生已经过去了,少年时的美梦,从未成过真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嘴巴已经开始歪斜,说起话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笑,然而窦银屏泪眼模糊,哪里看得见他是什么模样?

    “表妹,你就让我见见你那颗痣,和我的是不是一样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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